餓鬼 七


我提著一大包紙袋下計程車,進公寓大門時立刻被攔住。

「找劉老闆,」我對西裝筆挺的門房說。

「劉老闆不見你。」

「請告訴他,我帶了他女兒喜歡的東西。」

提到小褵,門房臉色也變了,匆匆通了電話,「劉老闆說由我拿上去就好。」

「請告訴他,我答應過要親手交給他女兒,他不信可以去問。」

「交給我就好,不麻煩你。」

「我拒絕。請打電話聯絡劉老闆。」

門房沒見過我這種敢在貴族區撒野的草民,衝著我有小褵的東西不能趕我走,要搶也不能搶,只得又通了電話。


在門房半推半擠下進了電梯,我深吸口氣,溫習等會要做的事。

不出所料,電梯外劉老闆已經紆尊降貴等在玄關,連招呼都省了,「交出來。」

我提起袋子抖了抖,發出唰唰的聲音,劉老闆好奇問,「那什麼?」

「你女兒喜歡蝦味先,我帶了幾包來。」

劉老闆發愣,「蝦味先?」

他望向身後的鍾姨,後者避開了主人的視線,我又說,「小褵還有幾句話要我轉告你。」

「這裡講就好。」

「我拒絕,上樓再告訴你。」我對劉老闆身後的兵馬撇眼,「就我們兩人。」

劉老闆臉現怒容,一個落魄醫生敢在他家喧賓奪主,簡直豈有此理,兩位保鑣抱胸而站,主人一下令就要把我再度扔出家門,順便多附送幾個烏青。

劉老闆為了女兒敢做很多事,說不定還包括私刑逼供,某方面來說我也算豁出去了,眼前這個男人炒地皮逼我搬家,早想找藉口宣洩壓抑的怒火,就算劉老闆付諸暴力也要踩他一腳,讓他知道厲害。

而劉老闆對女兒的愛終究比對我的恨來得深多了,緊咬嘴唇點了頭,吩咐家人,「妳們待在樓下。」

「老爺......」

「待在這,」劉老闆不容許一天被人拒絕三次,「就一下子。」

等會我如果失手,這場談話的確很快就會面臨尾聲。

這或許不是壞事。


我任由劉老闆帶路,滿足他的自尊,而他不知有意無意,自己來到了小褵房間外的娛樂室,巨大的紅紅無辜地看著底下兩個人類。

劉老闆在娛樂室的邊緣站定,我卻逕自走到小褵房間前面,離房門只有手臂距離,劉老闆看我這樣又怔了會才屈服,來到我身前問,「一定要在這談嗎?」

「小褵說想聽你講實話,講了她就願意跟你見面。」

劉老闆臉一亮,喜悅滿面,隨即困惑,「我什麼時候對她說謊了。」

「你告訴小褵她媽媽去國外旅行,還沒回來。」

「那...... 那是真的啊。她媽媽的確去了國外,以後才會回來,我沒騙她。」

我刻意讓劉老闆的話聲沈澱,沒有馬上應答,寬廣的娛樂間玩具眾多,回音頻頻變形。

「劉老闆,你講反了吧。」我緩緩抽出斬魔的刀,「我來的第一天,你說小褵母親已經過世了,為什麼現在卻說是去了國外呢?」

劉老闆一呆,笑說,「哪有,我明明是說我太太...... 我太太得,得......」

他話講不完,本來活躍的肢體開始僵硬。

在這,他說不了謊。

劉老闆本來就刻意迴避房門,現在視線更是偏到一旁,去注意橡樹下的松鼠。

「請解釋一下,得癌症過世的是你太太......」我停頓,「還是你女兒?」

「當...... 當然是我太太,」劉老闆牙關打顫,「小褵明...... 明明在她房間裡。」

我開了門。

今天天氣良好,開門掀起的氣流將浸染了陽光的微風從窗口迎到門外,連娛樂室的玩具動物都像是要結束冬眠醒了過來。

這陣風,也帶著些許灰塵,久無人居的霉味。

劉老闆呆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,身子神情跟花園裡的雕像一樣冰冷、蒼白。

「小褵呢?」他問,「她跑去哪了?」

「你女兒已經死了。」

「哪有可......」劉老闆精神一振,「胡說八道,你這幾天不是才跟她見過面?」

「那是假裝的,」我不給劉老闆絲毫逃避的機會,「我從來沒見過你女兒。」

「沒見過?那你怎麼會,」劉老闆恍然,「你騙我?」

我淡淡反問,「騙你什麼?」

「騙,騙我說...... 啊,啊,」他茫然轉身走開,「我,我去找小褵。」

「你女兒已經死了。」

劉老闆抱頭慘叫。

那瞬間娛樂室裡每一個玩具圖案,每一樣帶來回憶的事物,都是全世界最恐怖的東西,一刀一刀捅進他腦海,痛得他眼球凸出眼眶,痛得他手指嵌入頭皮,迫他拋出一陣陣無力無助的嚎叫,回音交織成網,卻怎樣也捕不到失去的一切。

劉老闆慘叫的數秒內他家人已經衝上樓,衝進娛樂室,兩位保鑣第一時間把我壓制在地上,鍾姨跟其他僕人不斷安撫他。

「老爺,你冷靜點,冷靜點!」

劉老闆慘叫不斷,如一片片被撕碎,被修補,然後再次撕碎的紙張。鍾姨對保鑣下令,「把他轟出去!」

「想害死老爺就趕我走吧,」肺裡的空氣都快被身上的壓力搾光了,語氣卻冷靜地連自己都感到訝異,「趕走千百人也救不活小褵。」

鍾姨惡狠狠瞪著我,想用視線扼殺我的誠實,但鬼神賴以維生的房門大開,謊言再也補不起來了。

劉老闆被我的話打垮,人跪在地上又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,「小,小褵在捉迷藏,妳們快,快去找她!」

鍾姨立刻轉身指揮家人,我冷冷打斷,「鍾小姐,妳很清楚妳找不到小褵的,難不成等會要告訴老闆找不到他女兒?還是說妳要告訴他小褵被綁架了?」

劉老闆跳起,「小褵被綁架了?」他手足亂舞,關節發出不自然的扭動聲,「報警!報警!我要把綁匪碎屍萬段!」

鍾姨忍無可忍,尖叫說,「老爺,你鬧夠了!」

她剪斷了娛樂室的琴弦。

那份沉靜打住了劉老闆。他手抬起,落下,嘴裡傳出啊啊幾聲虛弱的命令,連自己都不知何去何從。

「已經夠了,」鍾姨顫聲說,「我們演不下去了。」

她掩面哭了出來。

「我們真的演不下去了。」

劉老闆怔怔望著鍾姨,朝其他家人一個個看去,沒人躲避,也沒有人站在他那邊。

他終於發現,觀眾席上只有自己一個人。

我抖身子提醒保鑣放手,起身按摩酸痛的肩膀,「讓我跟劉老闆獨處,好嗎?」

鍾姨臉還埋在掌心裡,剛才最粗暴的兩位保鑣反而第一個用行動支持,摟著鍾姨跟其他人離開。

我輕輕帶著劉老闆的肩,領著丟了心的他入房,讓他在床上坐好。我本想鎖門,但心理醫生無權囚禁病患,料想其他家人不會再來打攪。

劉老闆瞧著房裡又熟悉又久遠的擺設,側耳卻聽不到女兒的聲音,「小褵呢?」

「你女兒已經死了。」

「我不信。」

「你女兒已經死了。全家人都在騙你。」我對床頭頷首,「或者該說,你要求全家人陪你演戲。」

「不可能,」劉老闆喃喃,「前陣子我還在這抱著她,她剛出生,七月一日,三千三百克重......」

「那是七年前的事。」

「她第一天去幼稚園,我找了裁縫給她作衣服......」

「那大概是四年前的事。」

「後來,後來她不舒服,醫生要她住院檢查......」

「劉老闆,」我闔上眼,「妳女兒的事,我真的為你感到遺憾,不管過多少年都一樣。」

「明明是昨天,」劉老闆擠出枯乾的微笑,淚珠卻已經凝聚在眼裡,「明明跟昨天發生的事一樣......」

「我真的很遺憾。」

「你憑什麼...... 憑什麼!」劉老闆抱頭啜泣,「你怎麼能這麼殘忍?」

「心理醫生的天職是幫病人尋找真實,不是幫病人說謊,」即使是比乞憐的狗更卑微脆弱的患者,「不論你找心理醫生的理由為何,我都不能陪你演戲。」

劉老闆嗚嗚哭出聲來,不斷說,「你好殘忍,你好殘忍......」

我任他自行發洩,調理自己的呼吸。

這房間,是相簿的味道。必非時代遠久,而是被否定,因而不存在的蕭索。

我到櫃子上找紙巾,抖掉灰塵,遞給劉老闆,他接過沒用。

「小褵剛死的時候,我太太要求跟我離婚,」他滿臉涕淚,「她說她受不了沒有女兒的家。我說我們可以再生一個,領養也好,還有,還有,『求求妳別丟下我一個人!』」他高聲哀叫,「『求求妳...... 別讓我一個人面對小褵的死......』」

「但你太太還是離開了,」

「我知道媽媽是愛小褵的,但人都有底線...... 我自己......」

「錯不在你。」

天底下沒有父母願意接受兒女的死,劉太太選擇離開,劉老闆選擇靠謊言苟活,就算兩人始終在一起也不見得能好好應對。

「我受不了孤獨,要家人陪我演戲,好像小褵還活著一樣,」劉老闆收斂哭聲,「鍾姨,我知道鍾姨也很愛小褵,葬禮時......」他又哭了出來,「葬禮時她哭得比我還慘,鍾姨把小褵當女兒看待,小褵也把她當成第二個媽媽看,才會陪著我胡鬧。」

劉老闆心中很清楚自己在幹蠢事,所以開始向外找演員穩固謊言。更有可能的是,他希望找到有膽量揭開真相的人。

我放低語氣說,「小褵已經走了,否認妳女兒的死等於否認她這個人曾經存在過。我們都有不想面對的回憶,但記住它們帶給我的感情,是對死者予以尊重。愛她們,所以才會痛苦。」

「我知道,我都懂,」劉老闆視線又開始模糊,「但我還是無法接受小褵的死,想再次當個爸爸餵她都做不到了。我,我該怎麼辦才好?」

「小褵知道你愛她。」

「真的?」

「真的,」我保證,「小褵正在聽你說話。」

她終於盼到冀望已久的真實。

劉老闆似也有感應,側身望向床頭。他看不見,卻隱約知道他女兒在那。

不,他發現千呼萬喚,四處找不著的小褵其實一直活在心中。

他在心底找到了女兒。

「能...... 讓我一個人靜靜嗎?」劉老闆問,有著孩童的純真與希望,「我想跟小褵說話。」

我緩緩起身離開房間,讓父女獨處。


我輕輕關上房門,看到鍾姨等在娛樂室角落,打手勢要我跟她走。

兩人回到廚房,其他家人都聚在那,臉色相當陰沈,望向我的眼神卻像散播在夜空的天燈,有著好奇與期待。鍾姨率先啟齒,「醫生,昨天我們失禮了。」

「沒什麼。」

「你......」她停頓,「老爺還好嗎?」

「他沒事,」

家人們似乎想聽到更正面的答案,模稜兩可的回答讓他們皺起了眉頭。我補問,「劉老闆這樣有多久了?」

「快一年了,」鍾姨答得毫不遲疑,「小褵......」

她說出那名字,一位女傭立時哭了出來,抓住保鑣的衣服不放。

鍾姨闔起眼睛等哭聲稍霽,「……小褵走了後,太太就跟老爺離了婚,說是沒辦法在這住下去。老爺說可以搬家,太太堅持不要,移民到美國。」

「還有聯絡嗎?」

「過年第一次打電話回來,可是......」鍾姨身子一顫,「老爺對太太提起小褵,說女兒不吃飯不理他,太太聽到就掛了電話。」

前夫當死去的女兒還活著,劉太太肯定嚇死了。

鐘阿姨續道,「妻女不在,老爺好幾天不吃飯不睡覺,瘦到整個人皮包骨,眼眶都下陷了,」她心有餘悸,放低的聲音像鑽出時間隙縫的慘叫,「大家都受過老爺的恩,看了好擔心,不斷勸飯。」

她聲音哽噎,取出手帕緊緊壓住口鼻,眼睛也跟著紅了,門口的保鑣接著解釋,「我們怎樣都勸不過,鍾姨就說,『老爺,你不吃飯小褵會難過,』他才吃了,接著幾天都是這樣,鍾姨有次還得一口一口餵,好像變成了個小孩。」

劉老闆的行為在心理學案例裡普遍稱之為「退化」(Regression),對內行人不出奇,外人看起來多半很恐怖。

更不可思議的是接下來的事。

鍾姨抹拭了臉,說,「老爺後來總算回復正常作息,上下班出門回家一副沒事人樣,我們都鬆了口氣,結果......」廚房的人身子一齊縮起。「有天晚上我們弄幾樣老爺最喜歡吃的菜給他打氣,他望著滿桌的菜忽然說,『小褵呢?怎麼不下來吃飯?』」

廚房一時寂靜無聲。

「我們那時聽到都呆了,阿蓮......」鍾姨對還在哭泣的女傭示意,「她差點把事實說出口,都靠小何(安慰阿蓮的保鑣)阻止。」

門口保鑣憤憤說,「早點講就不會弄到這地步了。」

小何卻不以為然,「阿琴跟小胡就是講了才被炒魷魚的。」

「難不成老爺這樣你很開心?」

鍾姨怒暍,「兩個都給我閉嘴!」

保鏢們都住了嘴低下頭,鍾姨怒氣登斂,感傷薄紗般覆蓋了面目,「老爺變成這樣是我不對。」

其他人馬上說,「沒這回事,大家都有份。」

鍾姨搖搖頭,「那晚老爺沒注意到我們的反應,還在那喃喃自語,『現在的小孩都這麼不聽話,妳們快把她帶下來,』我應聲照辦了,上樓兜了一圈......」

她面皮抽搐,我猜那次是小褵死後她第一次回到樓上。

「下樓後我告訴老爺小褵在睡覺,要他先吃,老爺發著牢騷把菜都吃完了。」鍾姨嘆口氣,「接著幾晚他都問到女兒,我也都這麼回答他,幾天後老爺開始在門外對房門說話,好像女兒還活著,卻始終沒進房。有次我們偷看被老爺發現,他看到我們就說,『小褵不想出房,讓她在房裡吃吧』。我們弄了飯推上樓,假裝勸小褵吃,然後再回廚房裡自己吃掉。我,我沒想到謊話會被當真......」

我給鍾姨時間接觸回憶,「但劉老闆終究發現小褵沒吃。」

鍾姨點點頭,「有次老爺看到滿滿的餐車回廚房,問起就騙他小褵沒胃口,他聽到又開始不吃飯,我們只好常換菜色,更賣力演出。老爺監視久了察覺小褵很常不吃東西,跑到女兒房前哀求她吃飯,人都跪了下來,不斷叫,『小褵妳怎麼不吃飯?怎麼不理爸爸了?』」

她捂臉啜泣,廚房裡人人悲戚,「我們照顧小褵長大的,哪個不傷心,看到老爺這樣心都碎了,阿琴小胡看不下去,一個說了實話,一個求老爺去看醫生,老爺大吼大叫一陣開除了他們,我們都不敢再勸,只好配合他演戲。」

所以極樂世界就成了餓鬼的舞台。

我一開始就覺得奇怪,鍾姨推餐車下樓時食物都還在冒熱氣,真有花時間勸小褵吃東西的話應該不會像剛做好的一樣,還有小褵房間地毯那麼厚卻沒有餐車滑過的痕跡,第二天在房裡看到我還猶豫要不要推進來。

而且小褵喜歡吃蝦味先,餐車上也從沒看到過。

一個謊言接一個,最後弄得不說謊都不行了。

「這一年來妳們照常作飯給小褵吃,維持這假象。」

「我們都希望小褵還活著啊!」鍾姨嚎啕大哭,「如果只是老爺胡言亂語早辭職了,但我們都好希望小褵還活著,她是我養到大的...... 好好一個孩子怎麼這麼命苦,這麼短壽,老天怎能...... 怎能如此狠心啊!」

她哭了出來,廚房裡人人嗚咽,一年多來作假作戲,終於能夠得到宣洩。

鍾姨她們排斥我這個外人是怕我揭穿劉老闆的醜事,劉老闆對我深信不疑又覺得我會害老爺病情加重,只好污衊我是趁機來騙錢的。

更重要的是,這外人偏偏在跟死了的小女孩對話,讓她們不得不正視自己的謊言,

人類之所以騙自己,是因為無法接受嚴重的事實,即便鍾姨她們是被劉老闆強迫演戲,心底多多少少也希望小褵還活著,至少希望能藉著演戲讓小褵繼續活在這家裡。

但真實始終存在心中,丁點幻想築成的玻璃屋面臨碎滅,強忍的悲苦再也無法被埋沒。

我跟小褵只短短相處兩次,她是個既成熟又調皮的小女孩,深深喜歡跟她相處,卻在這麼幼小的時候面臨死亡,未來的無限可能也同時被扼殺,我真的,真的很想跟大家一起哭。

但心理醫生必須在當事人最悲哀的時候保持冷靜。這是她們的悲劇,我沒資格打攪。

鍾姨人也真堅韌,跟大家哭得痛心疾首,一會手帕重重抹臉後立刻回復了風度,安慰其他家人,還對我說,「醫生抱歉,我們失態了。」

「沒的事。」

「醫生來的時候我以為老爺終於開竅,願意接受照顧,結果他卻要你給小褵作心理諮商,」鍾姨轉念一想不對,「可是昨天進房時你居然真的在跟...... 跟小褵對話。」

廚房所以人都止了哭聲,朝我望來。小何揣揣問,「醫生,你真的看得見小褵嗎?」

阿蓮也問,「是她告訴你她喜歡蝦味先的?」

眾家人眼裡有著無限大的期盼,讓我看得很不忍,「是劉老闆告訴我的。」

大家吃了一驚,「老爺知道?」

「劉老闆一直很在意小褵,也知道她喜歡動物園。」

鍾姨恍然大悟,但同樣的也非常失望,「小褵很成熟,生病時忍著痛苦不講,久而久之其他的話也說不出口了。」

小何問,「醫生假裝跟小褵講話是為了讓老爺...... 讓大家看清自己在演戲嗎。」

阿蓮也破顏說,「醫生是外人,不必像我們怕老爺,敢講實話。」

局外人的身份的確是心理醫生的武器之一,我趁機附和,「是啊,我是假裝的,但怕劉老闆更難過,以後還是別提比較好。」

鍾姨她們把小褵當親女兒看待,為了應付劉老闆與自己的悲哀不曉得對自己說過多少次,『人死不能復生』。現在突然有個外人可以跟鬼魂對話,都冀望能跟小褵再次交流。

正因為她們愛小褵,所以我不能說實話;那個女王般大方的女孩子不會想要家人被過往束縛住。

心理醫生不是偵探,病患的健康比事實重要多了。

我不想讓他們在這話題上繼續糾纏,提起紙袋說,「其實我帶了點金紙,想說要不要趁中元節給...... 給小褵作祭。」

鍾姨說,「家裡有金爐,我們可以到中庭燒......」

「不。」

劉老闆倚在廚房門口,雙眼紅腫。

「我們去佛堂。」